【专栏】| Conlumists>陈娅杂谈
独立媒体人（Jointing.Media）陈娅 , 武汉， 2025-12-05
援笔启思，思以致远
最近，两个被称为“北京少爷”的网红颇受关注。一个家住北京四合院，自制甜品摆摊赚“生活费”；一个独居大别墅却送外卖体验生活。翻看他们的视频，会发现一个共同的桥段：他们将打零工挣来的“三瓜两枣”，甚至自掏腰包，随手赠与路边摆摊的老人、环卫工，或是为流浪动物买粮。目前，一个似乎已进军娱乐圈，一个则暂时没有要带货直播的迹象。
对此，舆论泾渭分明。道德洁癖者认为这是策划的“人设”，为了吸粉；结果论者觉得，只要真帮到了人，何必追问初心；还有人嗤之以鼻，视之为“富人施舍”的优越感表演。
诚然，类似“剧本”逃不了利用身份“反差”来吸引流量嫌疑。但只要不是摆拍，微小的善意举动背后的同情心和行为本身与大多数人在做的并无二致，平凡且美好。风中的老人收到了温暖，流浪动物得到了一餐饱饭——受益者感受到的，是真实的慰藉，而非镜头的虚实。在这个真伪难辨的时代，一个真实发生的行为，本身就是对虚假的抵抗。
如果更多的人为了拍视频、立“人设”，真的在偶尔行善，对整个社会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它或许微小，但它是真的。不必拿着道德的尺子，去丈量每一滴善意的纯度和持久度。让表演的归表演，让行动的归行动。
然而，慈善一旦被工具化，便有了截然不同的面目与后果。如果说“为流量而行善”尚是复杂人性的一种折光，那么“为罪恶而伪善”，则是彻底蛀空了善意的根基。
近期从缅甸引渡回国的佘智江（又名佘伦凯），便是后者的极致代表。他的“慈善”，是一场精密冷酷的社会身份重构手术：通过向湖南老家修路、给老人发红包，塑造“衣锦还乡的善人”形象；再以捐款修缮寺庙、资助留学等跨国善举，换取众多商会头衔，甚至以“侨商代表”身份周旋于各界。他用金钱购买道德光环，旨在对冲血腥的原始积累——其财富源于缅北KK园区等地的网络赌博、电信诈骗乃至人口贩卖。
更可怕的是，慈善在这里成了其犯罪产业链的关键一环。前方是榨取血汗的犯罪基地，后方则用利润持续喂养慈善人设，并利用慈善项目洗钱。“恶”滋养“伪善”，再用“伪善”为“恶”提供庇护，形成“犯罪-洗白-再犯罪”的可怕循环。河南汤阴县的案例同样触目惊心：犯罪分子以“捐赠返利”为诱饵，将近千万非法集资款注入慈善资金池，完成“洗白”。
当“慈善家”与“魔窟头目”的面具重合，带来的信任崩塌是毁灭性的。它摧毁的不仅是对个人的信任，更是对社会互助根基的信心。其恶果是社会的普遍冷漠与怀疑，最终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和真诚的公益机构举步维艰。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善意被轻易量化和交易的时代，同情心成了待开采的资源。正如中慈联报告所指，信任不足已成为阻碍公众参与公益的首要因素。
那么，何去何从？与“北京少爷”们随机、不可持续的赠与不同，也与佘智江们系统性的伪善迥异，真正的慈善，往往在镜头之外静水流深。例如已故影星大S（徐熙媛），她连续十三年每月向动物保护机构定额捐款，私下核实并资助白血病患儿后仅叮嘱“不用宣传”；又如歌手韩红，将公益做成了公开透明的事业。他们的行动揭示了慈善的另一重维度：它可以是持久、专业且超越个人表演的。
从“北京少爷”随手点燃的街头烟火，到佘智江精心编织的慈善画皮，我们所处的，正是一个善意既可被瞬间点燃、亦能被轻易劫持的时代。真正的课题，或许不在于追问某一次善举是否百分纯粹，而在于如何构建一个让微小善意得以自由生长，同时让系统性伪善无处遁形的社会生态。
这需要法律的刚性、制度的网格，更需要每一个普通人的清醒审视。在这个有图有视频也不一定有真相的世界里，最高级的善良，或许是在保持慷慨的同时，也炼就守护自己与他人不被伪善所伤的智慧与能力。唯其如此，善意才不至于沦为流量或罪恶的附庸，而能成为照亮彼此、生生不息的真实力量。
编辑：望舒
插图：苏州园林一景｜萨其马旅拍（2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