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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媒体人(Jointing.Media)一白, 上海报道,2024-11-02
向内,探究自我;向外,探索世界
我们的相识缘于十年前的一次商务会议上。她作为微生物学领域的海外科学家被邀请来参会,正好我坐在她邻座。
干练、清瘦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会议间隙,不知怎得,我们就聊到了公益领域,我谈及业余时间贡献的公益项目JM,通过采访和记录的中国公益圈的一些小故事,帮助这些小微公益项目传播和提供赞助。她则回想起停薪留职九个月,回国做艾滋病预防,单枪匹⻢,出钱,出力,找资源,一个人干了一整个NGO的活。
鄙人一向倾慕孤胆英雄,听闻立马表示JM想采访她,并记录这些故事。她却似乎不想“广而告之”,仅作为朋友间的闲聊,偶尔透露往昔的一些片段和感慨,那些力所能及做了的,那些力所不及、留有遗憾的。也正是通过她,我才知晓HIV感染者只要通过药物控制好CD4指标,日常生活没有太大问题。但因为感染者一直以来被社会歧视,导致潜在高危人群的预防和检查非常不便,反而给公共卫生带来更大隐患。
当年,她从海外找资源捐助给河南几台免费的HIV检测设备,放在公共场所供潜在易感染人群自查;组织海外专家与当地疾控中心从业人员交流防控经验;帮助当地政府改善HIV携带者的匿名免费检测环境;给当地有工作能力的携带者找工作,出钱帮他们买药等。她回忆时也说起,那时候如果没有政府领导的支持,她想做的事也难做成。期间,她也遇到过一些奇葩的事,比如,有人(健康的人)居然提出要她帮忙支付海外旅行的费用。和她交谈的内容经多年岁月侵蚀,已模糊,但当时听她聊起过往种种,感受到的她对弱势群体的同情、行公益之事的内在驱动力和极强的行动力,让我印象深刻。
几年前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全国性的封控导致食物运输都受阻的环境里,HIV携带者们的断药危机也让她着实担忧了好一阵,还向我打听过运输渠道资源。奈何时局所限,我也爱莫能助,她远在万里之遥,更是难以做些什么。
最近一次,和她闲聊到抑郁症相关话题时,才知她还曾给艾滋病患者做心理咨询。她说:“我做艾滋患者心理咨询时很受欢迎,我觉得第一是(我)对这个病真正的了解,第二是(我)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患者’或和自己有什么不同,不论你怎么说,你自己的‘内心’是可以被对方感知到的。”
有些人以言语来区分人,有些人以行动来区分人,我喜欢以事区分人,因为思想是无形的,而行为是思想的显化,如何行事才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旅行、运动、照顾家人、参与本地公益是她退休生活的日常。5年前,我邀请她加入JM,将旅行的摄影作品做JM文稿的插图之用,她欣然接受。发表摄影作品总归需要个署名,她爱吃萨其马,由此得名。公开的自我介绍也仅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爱好摄影,喜爱动物,热爱旅行,关注同性恋/艾滋携带人群,反歧视和偏见。
某关爱艾滋人群公益项目发起人。
萨其⻢爱旅行,退休后则有了更多的时间到处走走,去过很多我没去过、没听说过的地方。跟着她的镜头,我看到了孟加拉的贫⺠窟、冰岛的蓝色冰川、约旦的佩特拉古城、瑞士山间的残雪,印度乌代布尔的湖城日落、罗⻢⻆斗场的余晖、盛阳下的埃及金字塔、圣诞夜景中的德国施韦青根小镇……出于职业习惯,我说,你可以开个账号“跟着萨其⻢看世界”啊;我又说,你拍了那么多世界各地的照片,可以办个人摄影展了啊。她说,她只想经历体验,不想记录。
今年萨其⻢去了意大利爬山。我很是羡慕,倒不是羡慕她去世界各地挑战山峰,而是羡慕她60多岁的人还有这样好的体力及魄力。别说是到她这个年纪,即便是现在,我的体能和胆量也是远不及她的。周边不少同龄人同我说,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社恐”,不想接触新鲜事物,不想认识新的人,喜欢宅家里,主静。个人以为,从心理⻆度看,这是人近天命之年的阅历使然,需要对走过的路回首顿足,重新定位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从生理⻆度看,“五十,肾始衰”,肾主志,胆主魄。这个年龄的激素水平和身体状况主导了情志,中年人多气血不足,阴盛阳衰始然。人的一生如果分四季,秋收冬藏,坐在自己的成果 上,看着上面的老人和下面的孩子,就会展望自己的退休生活。虽说人与人之间先天禀赋有异,但每个人与自然规律对抗的能力确是后天形成的。萨其马定属生理和心理上对抗自然能力强的那挂。
近日和还在幼儿园小班的小侄子视频,他给我讲绘本上的探险故事,我打趣的问他⻓大了想做什么,小侄子脆生生的答:“探险家呀”。“⻓大了,我要去看看世界”是许多人儿时的心愿,但圆梦的成年人并不多。小侄子通过绘本对世界有了憧憬,萨其⻢用脚步丈量世界,充实着她的退休生活。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辆一直向前的列⻋,那么小侄子刚上⻋不久,萨其⻢则已在眺望下⻋的站点。小侄子⻓大后,如果还不忘做探险家的梦想,倒是可以让他去采访萨其⻢。那时,一个少年初⻓成,一个山河已览尽,这样的交流和对话该是多有趣,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就觉得很美好。
她曾向我讲述独自徒步登山遇险的濒死经历,也分享了约旦旅行时去著名的卡兹尼神殿(The treasury)的感想。“去修道院走了十多公里,还爬了九百多高低不平的石阶。和我妹分着走的。她本来要放弃返回了,受到两个苏格兰老人(奔八十了)的鼓励,慢慢爬,终于登顶,她感到很自豪”。
她也反思:“年轻时(读)毛语录、(经历)大批判,世界历史、宗教、文化、艺术、音乐等什么也没学,这次旅行再次感到(自己)各方面知识的极度贫乏。这把年纪再读什么也消化不了啦。我只知道很多电影在约旦拍的:以前一到圣诞节,电视上就放老电影Lawrence of Arabia(《阿拉伯的劳伦斯》),当然还有Indiana Jones and the Last Crusade(《夺宝奇兵》),我还很喜欢The Martian(《火星救援》) 。这次才读到,约旦是三大宗教的发源地。尽管现在是穆斯林国家了,但约旦河是基督受洗的地方,很多基督徒来‘朝拜’。据说圣经里提到约旦不少次。我没有去看耶稣受洗的地方,实在不愿‘傻乎乎’的拍照。”
担心年久记忆更是模糊,于是起心动念记录这位朋友的故事,当时她还在意大利爬山,但总觉内容不够丰富,搁下后再提笔时,她又去了美国西部,如今成文,她已订好了去越南的行程。我说,陈英雄的“越南三部曲”很值得一看。她忙问是电影吗?要找出来看看。潮湿的越南,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摄影作品呢?很是期待。
这就是我作为旁观者看到的萨其马的一个侧面。向内,探究自我;向外,探索世界。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编者注:《夺宝奇兵》Indiana Jones and the Last Crusade有取景于约旦佩特拉古城的卡兹尼神殿);约旦“月亮谷”是《火星救援》The Martian取景地。
编辑:Wind
插图:萨其马与路遇的驴友在老挝廊开府的山头露营(2024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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