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英,2024-09-26
我觉得说,基础教育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它是基础教育。基础教育要完成两个使命,一个是基础性,一个是预备性。
基础性呢,就是里面你得要为人的整个一生打基础,而为整个人的整个一生打基础的所训练就的东西啊,往往是无法直接用一个分数来表达的。比如说,这里面很重要的就是当人吃饱了,穿暖了,人很重要的一个本领其实就是玩。会玩才那个幻化出一个领域,就叫艺术嘛。但是你看看现在我们玩的本领有吗?
给你三天没有手机,你试试?你觉得你跟这个世界怎么相处?你会玩你泥巴吗?你会自己随便瞎走吗?可是这个东西啊,它真的没有办法说演化成某一个科目。这就是基础性的表现之一嘛。
还有一个基础性就是,人很重要的就是,既然我们生出生都不知道怎么出生的,但是下一个问题就是咱们不知道怎么死。死其实就是一个消失嘛,很多东西终将消失,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必须要建构一种观念和理念的世界,然后我们必须要去想象一个彼岸的世界。如果你想到那个人终究是要死的,你会发现你有很多的事情的看法和做法都会不一样。然后这就是我们怎么样去去处理这个有限性的问题。这个能用一个科目来教吗?
这一点呢,就是学校一定要留空间。人一生真的不能只是谋生啊,你还得干点别的。如果你不直接为谋生而做的事情越多,你的一生其实就是越幸福的。如果你一生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谋生,你这一生就是个苦役。这一点在学校里面是要得到那个承认的。再回过头来,你演化成一个学校的管理安排和教育原理,就是你不能让他每时每刻都学习,对吧。
那基础教育第二个特点就是预备性。预备性又分为两个:一个是为整个人生人生做预备,为职业做预备,然后那个为升学做预备。
那么第一次教育系统开始大量的往外甩人,就是中考毕业以后。那这个就变成了初中毕业以后中考的普职分流的问题啊。第一次甩人应该用什么样的原则,这就考验我们如何理解基础教育里面的这个预备性原则。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打算要有多少这个青壮年劳动力,因为一个是他有这个愿望,第二他也确实不想在正式教育系统里面待了,要给他这个出口。但是这个教育系统必须要为这类人做准备。
好,那我们看初中里面,为这些人将来为做职业预备做了一丁点准备吗?没有!而且我们整个社会支持系统是缺乏的。
首先就是,初中毕业还不到十八岁,那是非法用工。对不对?《劳动法》其实是跟这个不匹配的。你让这个初中毕业然后就要走入社会的人,到十八岁成年,真正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的人,这三年你让他干啥?这是个空虚的地方啊。(如果是)升学预备,我们就好理解了。你会发现,整个基础教育系统只为升学做预备,另外四分之三压根儿就没管。
如果按照这个原则来改革我们的课程体系,改革我们的教学方法,改革我们的学校作息时间安排,有多少事儿可以做?我觉得是把这个原理讲清楚,其实是我觉得(我们国家的教育)是有希望的呀!我觉得,我们自主进行这个自我改良的这个空间是有的。
真的有四分之三的事情没有做。我觉得,好多时候,反正体制这东西懒得讨论了,我们就讨论个体怎么办。所以我觉得(个体)是要脱嵌的,不要过度嵌入。
你看,有些人他天生就特别会玩,其实说实话,他读完初中,他就能成为一个很好的自由派的艺术家。不行啊,升学去!
我们好多好苗子就在这个第一次折翅,第一次往外甩人的时候,就被认定为他是个废物。
(源自《十三邀》许知远对话林小英视频片段)
作者简介:林小英,博士,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北京大学教育质性研究中心主任。研究领域为教育政策和质性研究方法,当下专注于研究教育改革的合法性塑造、新中国高等教育场域的形成和质性研究中的图像方法。代表作有《县中的孩子:中国县域教育生态》。
编辑:不夜侯
插图:洱海风光 | 紫藤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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