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int Effect, Joint Power
星期五 十一月 22nd 2024

鲁达公益讲习所 |社会企业的真相与隐忧(四)

【社会企业】| Social Enterprise

赞助稿酬

作者:鲁达,2018-09-09

公众、市场、资本:三大阻碍中国社会企业发展的桎梏

然而,上述这些深入的思考,却无关社会企业的成败,认知固然重要,但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依然是我国目前阶段公众诉求、市场导向二者与社会需求的偏离程度。

首先看公众需求,随着这些年文教事业的复兴,公众的自然科学素养与社会科学素养有了非常大的提升,然而,公众需求(或者说公众诉求)依然还受困与公众整体认知水平,加上互联网领域热衷的碎片化、情绪化的信息传达方式,加剧了公众需求与社会需求之间的隔阂。

其次看市场需求,尽管我国政府已经意识到金融业对市场的影响力,开始倡导供给端改革、去杠杆化等举措,但资本逐利性以及传统资本的落后性,依然在扼杀创新与智本,并试图通过资本的力量禁锢市场升级。

在文化产业,近期出现的一些案例很好玩。烂片刷新了文化产业的底限,然后资方却动用资本力量,一方面扯上名人做炒作吸引眼球,另一方面则雇佣了大量水军刷好评,同时,也强行占据了院线资源,第四点尤其恶劣,资方代表甚至公开在媒体表示:说这部片不好的消费者(及准消费者)都是恐怖分子、是邪教成员。

在文化市场不断升级,用户已经开始呼唤有深度、有思想、制作精良、专业度高的优秀文艺作品,这样的市场趋势下,资方竟然还可以这样泼辣的试图将市场水准拉回自己的舒适范围,这也是一个奇迹。然而,从短短三天的2亿票房,以及资方肆无忌惮的炒作、诋毁,可以看到,中国的市场需求提升,还会有非常大的阻力。这部片引发的社会现象中,资本的傲慢甚至惊动人民日报评论部,罕见的为发评论文章称:文化产业不是靠资本、靠IP,而是靠真正的创新与专业的执行。

当然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有一个影院规定,如果观众在开场10分钟内可以要求全额退票,是否对影视市场的繁荣可以起到保护作用?然而文化产业容易识别,因为文化是每个社会人都要必修的课程,即使是在社会大学。其他消费领域则更加复杂,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成为所有领域的专家,消费者的利益保障如果没有机制,资方就可以作恶,市场升级也就无从谈起。而在以市场为解决人类生产与生活核心场所的今日社会,市场升级、消费升级恰恰是社会进步的重要阶梯。

这也是我们的第二个隐忧:我国的市场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市场规则,市场本身还处于无序状态,资本对市场的垄断与控制,阻碍了市场需求向社会需求靠拢。

然而资本的问题并不只此,我们再看第三个隐忧:中国的资本圈子很小很封闭,内部交易盛行,尤其是在没有监管的投融资领域,洗钱、圈钱、接力三种游戏层出不穷却甚至无法被社会发现,经济学者、公知、媒体人、大V甚至也成为合伙人。

在创新创业领域,资本方也试图阻碍市场与社会发展,神奇百货、超级课程表、泡否等所谓的明星创业项目,更多是资本在玩的“接力棒游戏”,炒热一个项目,然后高价卖给下家。

今年年初阿里巴巴一次内部创业者论坛中,大家得出的明确结论就是:目前阶段由于资本圈的互投、炒作的原因,创业已经与创新无关,成为了继炒股、炒楼之后的第三波“炒创”,创业已经成为“资本密集型产业”,而非创新创业应有的“智力密集型”或“技术密集型”产业。

这些资本的反社会行为,实质上都是在阻碍市场升级,试图将市场规则阻止在自己的舒适范围内,拒绝市场需求与社会需求的打通,从而实现阻碍社会发展的举动。这也是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里提出的资本逐利性对社会价值的忽略。

也正基于此,社会企业的理论界提出了耐心资本、良心资本、社会资本、智慧资本、影响力投资等种种提法,期待资本转型。然而笔者认为,这是无效的,对于已经成为社会发展阻力的资本,唯有淘汰。让其持有资本随着投资的失败、货币的增发,逐渐缩水。而新兴资本、智本在市场竞争中不断成长,并成为社会前进的动力。当然,有一天,曾经的新兴资本们也会落伍,但社会进化就是这样残酷,落后者必然被淘汰。

然而目前资本集团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阶层,根据清华社科院的一项研究:改革开放以后,1988年基尼系数是0.382,1994年是0.434,1997年是0.4577,到了新世纪,多数研究型的数据都证明:基尼系数不低于0.5。北师大李实教授做了一项研究,说是0.5到0.55之间;西南财大甘犁的研究表明,基尼系数0.61,高得令人吃惊。

耸人听闻的数据是:“数百亿资产的家庭,中国有不少于200家,而实质控制各类资产过千亿的家庭或财团,中国也有数十家。中国最大的私人财团,控制资产规模早已超过万亿人民币。”这些财团“出击则成团炒作,防守则抱团取暖”,他们可以操纵舆论,操纵二级市场,甚至通过补贴来制造需求。这些财团已经成为中国传统的官民两阶层外的新兴势力。

资本阶层的数量稀少与成团结社,已经成为阻碍社会创新的第二个障碍,而资本通过公关手段控制社会意识,在利益的驱动下,也已经逐渐开始挑战社会的三条底线:法律、信仰、舆论。前一段时间就有四个资本主导的恶性公关标志事件。

中国的资本家不仅有着西方资本的逐利通性,还同时有着新生资本的饥渴性、幼稚性,以及初创资本的无知与膨胀,再加上中国资本阶层的密集性,导致中国新生的资本阶层尤其缺乏思想,这都是不利于社会投资的因素。

现在,还在有越来越多的各种资本抱团事件发生,甚至一些原本代表创新力量的新兴资本,也已经开始通过办学、结社、商盟、气功、“慈善”、宗教等路径与大财团结盟,“抱团”进入了“钱快速生钱”的舒适空间。资本一旦抱团滚动、而不是互相竞争,在舒适空间里赚容易的钱,即使排除对社会稳定的影响,资本财团的也会出于股东利益而扭曲市场需求、屏蔽社会需求,而非将社会需求尽可能与社会需求靠拢,他们的行为就是“股东第一、市场第二、政策第三”,员工、客户、社会、自然根本就不在资本的视野里,他们也就成为社会进步的阻力,谈何社会投资、耐心投资?

所以,社会企业发展的阻力,表面上看起来是企业动力不足与公益组织创造力不强,而真实的三个隐忧却是:公众教育不充分、资本财富过于密集导致的创新阻滞、市场竞争不充分及市场规则不完善导致的二级市场操控。

打破这些桎梏,既需要政府对规则的引导,也需要社会企业创投的努力,更需要整个社会意识的升级,同时,也需要社会财富结构的进一步优化。从长远看,未来的企业一定都是社会企业,尤其是在信息时代,互联网可以终结金融业对社会的实际控制权,政府意识、公众意识对市场的导向性更加明显,社会会形成政府、市场、公益三位一体的社会资源体系。

一旦触及本质,我们会惊讶地发现,看似与社会企业无关的政府宏观调控举措,如:去二级化、供给侧改革、分配改革、税制改革,反而比PPP、政府孵化、采购公益组织服务、慈善法等微观调控,对社会企业的诞生更具催生价值。

结语

最后,我们看到了社会企业的真相,也看到了公众、市场、资本的三大隐忧,同样也有一些探索者:

在提升公众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素养领域,一群科学青年创办了“科学松鼠会”,按社会企业模式来追求自己的社会目标,但在机构定位为营利还是非营利模式的问题上,他们左右为难。因为有盈利成分,很难得到捐款支持;因为要追求公益性,市场资本不愿光顾。后来,他们把市场经营模式和非营利公益模式相剥离,其中营利部分名“果壳”,获得了1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非营利部分名“哈赛”,获得了“果壳”100万元人民币的捐赠。原来是你拉我扯的“连体儿”,现在变成了两个健康活泼的“异姓”好兄弟。

当然,也许这还不够鼓舞士气,“美元”两个字,依然让我们看到了对国内社会创新环境的无奈。

今天的中国,连责任企业的发展,还处在CSR1.0\2.0\3.0\4.0共存的萌芽阶段,尽管马克思早就说过“资产阶级慈善归根到底只是一种改良主义,这些改良是在这种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实行的,因而丝毫不会改变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因此。它不能真正改变无产阶级贫困、受奴役的命运,无法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解放。”但在今天,已经有上千年历史的“拼命赚钱,拼命慈善”CSR1.0思维在中国企业界、资本界心目中,还被惊叹为是“新思维”,更无法认知到“公平企业、责任企业”的做法,可以让弱势群体参与到社会进化中来,而不是接受慈善直到死去,并继续推动社会诞生新一代“弱势群体”。

当然,我们也不必过于悲观,思考者总会超前于时代,社会企业受制于社会意识、市场机制、资本环境、创新能力四个范畴,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建设才能提供社会企业存活的空间。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也许并不需要一步到位,而是一步一步推动:

企业自身坚定履行“组织社会责任”并积极履行纳税义务与慈善捐赠职责;消费者理性、自发认可“公平交易”与慈善捐赠;政府与行业协会等暴力组织推动“公平市场”的规则与监督;各类公益组织自觉补足社会需求的服务空白。

在实际操作中,公益组织的三种探索都是有价值的尝试,当然,限于公益组织自身的资源、资金、人才结构问题,更多的意义在于探索。政府现行的三种做法也都是非常行之有效的粗略;企业界则相对吃力,这三种企业至少目前阶段在中国,都数量稀少,且发展状况两极分化严重。如果评估商界与公益界的资源能力,我想:社会企业的发展,目前阶段的要点更适合落在企业界的社会化,而非在公益组织的商业化。

至少在目前阶段,笔者更推崇企业首先成为责任企业而非社会企业:责任企业因其有明确的量化规则与考量标准,以及股市相对有章可循的社会责任投资板块,与社会企业的概念化相比,对企业而言更具实用价值。同时,生态企业的经营模式对资本而言更具诱惑力,而一旦生态企业形成,其又将不得不接受更多角度与收益相关方的约束,这也将成为责任企业的前兆。当然,生态企业的本质是一种资源模型,如果做不到CSR体系化,做不到公开透明,反而会形成更恶劣的“运作型“企业。而很多所谓的责任企业,其实也不过是渴望通过公关手段把自己变成拥有更多资源的“生态企业”罢了。

而对于公益组织的转型,我想,公平交易是将公益组织的品牌势能转化为商业动能的良好途径。总之,社会企业不应该是一个概念、一个范畴,而是一种实践、一种实操。

四界共同组建起“责任企业”+“公平交易”+“公益慈善”,我们的社会就会越来越好,也许再过30年,我们会重新认知并重新定义“社会企业”这个名词。

而对于公益组织转型社会企业,因公益本身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恰恰在于其小众性、意识输出性、“低”效性、探索性、道德模糊性这五个二级特性,这也是暴力与商业无法履行某些社会需求的症结所在。既然社会企业与公益有其同源性——以社会需求为第一目标,那么社会企业也自然会遗传这五个特性。所以无论投资者、客户还是观察者,也都请“多一分宽容,少一些期望”,其成功率必然较低,但只要出发点符合社会一般道德标准,那么就是——“你长得那么帅,怎么做都是对的”。

对于企业来说:活下来,并真正服务社会,才是唯一的考量标准。至于是不是社会企业,就让后人总结吧!

(全文完)

(首发于《中国慈善家》)

作者简介:鲁达,《公益原理》作者。

编辑:Wind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