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社会责任与可持续发展】| CSR & Sustainability
独立媒体人(Jointing.Media) 舍予,上海, 2022-08-28
作为一年难得进几次厨房的人,第一次看影片《黑水》 (Dark Waters)后,赶紧让家人把厨房的锅碗瓢盆的材质查了个遍。诚如影片所言,”We protect us. We do. Nobody else”,自己的健康要靠自己守护。但群居模式下的人类社会,一旦系统犯错,基本无人能幸免。
新冠疫苗后遗症的各类传闻甚嚣尘上的当下,重新梳理特氟龙及同时期出现的“含铅汽油”的历史,以期管中窥豹,以史为鉴,去了解自身所处的这个系统。
上世纪20年代开始各国开始将四乙基铅(Tetraethyllead)用作汽油添加剂来提高发动机性能,在售卖了近100年后才从全球消失。含铅汽油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污染了空气、土壤、饮用水和粮食作物,夺走了数百万人的生命,造成从新奥尔良到伦敦的许多城市的土壤时至今日都还含有铅毒。
上世纪50年代,杜邦公司开始使用全氟辛酸(PFOA,也被称作C-8)制造特氟龙聚合物。半个世纪后,杜邦对涉及PFOA的人身伤害、对地下水和其他形式的污染才从法律层面被证实。美国政府在2015年全面禁用了PFOA。C-8对美国环境的污染至今尚无人能完整评估,更遑论美国之外的国家。
如今汽油依旧在售,只是不再添加铅。各国也正大力发展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以满足“双碳”目标。
如今不粘锅涂层特氟龙依旧在售,只是生产过程中不再添加PFOA而是GenX——据说无毒但也有待考证的代替品助剂。
“含铅汽油”的百年
铅是一种神经毒素。体内铅的含量过高,就会无可挽回地损害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但铅很容易提炼和开采,大规模生产极其有利可图。所以,20世纪初,虽然大家都知道铅很危险,但它仍然以各种形式存在于消费品之中。罐头食品以焊铅来封口,水常常储存在铅皮罐里,砷酸铅用做杀虫剂喷洒 在水果上,铅甚至还是牙膏管的组成材料。几乎每一件产品都会给消费者的生活中增加一点儿铅。然而,人接触机会最多、接触时间最长的,还是添加在汽油里的铅。
20世纪之初,汽车渐渐进入大众的生活,但当时汽车的发动机经常出问题。
1921年,通用汽车的一位工程师发现四乙基铅可以防止发动机爆震。
1922年开始,各国开始将四乙基铅用作汽油添加剂来提高发动机性能。
1923年,美国三家最大的公司,通用汽车、杜邦和新泽西标准石油,成立了一 家合资企业乙基汽油公司,也即后来的乙基公司,在生产的汽油里添加四乙基铅。公司名不含“铅”。
四乙基铅是一种带水果香味、有剧毒的油状液体,它能通过呼吸道、食道以及无伤口的皮肤进入人体,并且很难排泄出来。第一线的工人几乎马上出现走路不稳、官能混乱等症状,这是中毒初期的症状。乙基公司也几乎马上执行一条行若无事、坚决否认的方针,而且在几十年里行之有效。正如工业化学史《实验室里的普罗米修斯》一书中指出的,要是哪家工厂的雇员得了不可治愈的幻觉症,发言人便会厚颜无耻地告诉记者:“这些人之所以精神失常,很可能是因为工作太辛苦。”
在生产含铅汽油的初期,至少有15名工人死亡,数不清的人得病,常常是大病。确切的数字无法知道,因为公司几乎总是能掩盖过去, 从不透露令人难堪的泄漏、溢出和中毒等消息。1924年,在几天时间里,光在一个通风不良的场所就有5名生产工人死亡,35名工人终身残疾。
当通用汽车开始销售含铅汽油时,公共卫生专家对该公司的这一决定提出了质疑。一项研究称铅是对公共卫生的严重威胁,另一项研究称浓缩四乙基铅是一种“恶性、缓慢蔓延的”毒物。工厂铅中毒事件发生以后,学术界立刻爆发了针对含铅汽油对人健康危害的强烈质疑以及仔细调查。1925年完成了四乙基铅的毒性测定。1928年的一篇论文激烈地指出,据统计,自1923年以来的铅中毒病例以及死亡人数在成倍地急剧上升。
随着有关新产品很危险的谣言四起,为了打消人们的担心,四乙基铅汽油的发明者,同样也是氟利昂冰箱的发明者,小托马斯·米基利(Thomas Midgley Jr.)决定当着记者的面做一次现场表演。他一面大谈公司如何确保安全,一面往自己的手上泼含铅汽油,还把一 烧杯这类汽油放在鼻子跟前达60秒之久,不停声称他 每天可以这么干而不受任何伤害。其实,米基利心里对铅中毒的危险很清楚:他几个月之前还因接触太多而害了一场大病。
极少数利益相关的科研人员联合资本家,裹挟着毫无节操的传媒界,利用着民众孱弱的信息检索能力,盖过了学术界的大声疾呼,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危害。在这几十年时间里,数千万人因含铅汽油死亡,同时,也有很多儿童因它致残,出现智力方面和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
美国地质学家和地球化学家克莱尔·卡梅伦·帕特森(Clair Cameron Patterson)在1940年代还是芝加哥大学研究生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样品受到铅污染,后来研究地球年龄的过程中他发现铅工业是大气和人体内的铅含量急剧上升的原因。
1965年帕特森出版了《Contaminated and Natural Lead Environments of Man》,试图让社会大众注意到铅因为工业上大量使用使环境和食物链中铅含量增加产生的问题。
帕特森拒绝了乙基公司的游说,反对使用米基利所发明的化学物质,而这代表他要和与铅添加剂有关的化学工业对抗。因为帕特森对铅化学工业的批评,他被许多研究机构拒绝合作,其中包含了所谓立场中立的美国公共卫生局。1971年美国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拒绝他参加大气层铅污染的座谈小组,即使他在当时被认为是这方面最重要的专家。
帕特森的努力最终使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于1973年宣布将逐步使美国的含铅汽油减少60%至65%,因为它会堵塞汽车的催化转换器,导致更多的空气污染。
1978年,帕特森进入美国国家科学研究委员会的相关小组,并且他许多新增的要求减少使用铅的建议被接受,但也被认为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他提出的78页少数派报告中提到应该立刻开始控制各种用途中的铅含量,其中包含了汽油、食品容器、涂料、釉料和输水系统。报告提出30年后,他的观点大部分在美国和全世界大部分地区被接受并且推行。
即便人们意识到含铅汽油危害,它在此后的半个世纪里也仍然毒害着上亿人。由于含铅汽油的价格相对低廉,仍然有100多个国家,主要是低收入国家,依旧使用含铅汽油。
1996年,美国以公共卫生为由正式禁止了含铅汽油的销售。
欧洲千禧年之初禁止了含铅汽油的销售,接着是一些发展中国家。
我国国务院办公厅1998年2月颁发文件,规定从2000年7月1日起全国所有加油站一律停止销售车用含铅汽油,所有汽车一律停止使用含铅汽油。
2002年之后,联合国环境署(UNEP)开始发起全面叫停含铅汽油的运动。2021年8月,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宣布,随着阿尔及利亚的加油站当年7月停止供应含铅汽油,全球正式终结使用这种危害健康又污染环境的燃料。据估计,全面淘汰含铅汽油将避免超120万人因铅污染而过早死亡,每年将节省约2.44万亿美元,也将助力实现多个可持续发展目标。
不过,无铅汽油也并非无害汽油,燃烧时仍可能排放气体、颗粒物和冷凝物三大物质,对人体健康的危害依然存在。但由于未来几十年还将有约12亿辆使用化石燃料的新车上路,UNEP敦促各国努力实现“零排放”汽车转型,以进一步解决空气污染和气候变化问题。
卖了100年的含铅汽油夺走了数百万人的生命,时至今日,生产过含铅汽油的地方的土壤里是否还含有铅毒。除了铅毒,还有哪些有毒物在我们身边?是否有新的科技能净化被污染的土壤、河流和大气?谁在守护大众的安全?谁能确保同样的事不再发生呢?答案可能有些悲观。我们再来看看比含铅汽油晚三十年面市的不粘锅。
从“奇迹”材料到环境与健康的隐形威胁
在20世纪的科学发明史上,特氟龙(Teflon)无疑占据了一个耀眼的位置。这种由杜邦公司化学家罗伊·普朗克特(Roy Plunkett)于1938年意外发现的高分子材料,以其卓越的耐热性、化学惰性和极低的摩擦系数,迅速成为工业界和家庭厨房中的宠儿。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氟龙背后的阴影逐渐显现,其对人类健康和环境的潜在危害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关注和争议。
特氟龙的发明最初被视为一场化学革命的序幕。它的全称是聚四氟乙烯(PTFE),这种材料几乎不与其他物质发生反应,能够在极端温度下保持稳定。1954年,法国工程师马克·格雷瓜尔(Marc Grégoire)的妻子科莱特(Colette)提出将特氟龙用于炊具的想法。随后,格雷瓜尔创立了Tefal公司,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特氟龙不粘锅。1960年代,特氟龙不粘锅迅速风靡全球,成为家庭厨房的标配。同时,特氟龙在航空航天、电子和医疗领域的应用也大幅扩展。
但特氟龙生产过程中使用的全氟辛酸(PFOA)PFOA是一种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具有极强的生物累积性和毒性。研究表明,PFOA在环境中几乎无法降解,能够通过食物链在生物体内富集,最终对人类健康构成威胁。杜邦公司1961年的一项内部研究显示,暴露于PFOA的实验室大鼠出现了肝脏损伤。然而,这些研究结果并未对外公开。1970年代-1980年代,杜邦公司发现PFOA在员工血液中普遍存在,并与某些健康问题(如高胆固醇和肝酶升高)相关。尽管如此,公司并未采取有效措施减少工人暴露或向公众披露风险。
直到1998年,西弗吉尼亚州农民威尔伯·坦南特(Wilbur Tennant)指控杜邦公司污染了他的农场,导致牲畜死亡。坦南特发现,杜邦公司将其特氟龙工厂的废料倾倒在附近的垃圾填埋场,污染了当地水源。这一事件引发了美国环境保护署(EPA)的调查。律师罗伯特·比洛特(Robert Bilott)代表坦南特和其他居民对杜邦公司提起诉讼。比洛特在调查中发现,杜邦公司早在几十年前就知晓PFOA的危害,但一直隐瞒事实。
2004年,杜邦公司与EPA达成和解,同意支付1650万美元的罚款,并承诺逐步减少PFOA的使用。这是EPA有史以来针对化学品污染开出的最大罚单之一。
2005年一项由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和杜邦公司联合开展的流行病学研究发现,长期暴露于PFOA的社区居民,肾癌和睾丸癌的发病率显著升高。研究显示,血液中PFOA浓度较高的居民,患肾癌的风险增加了20%-30%。此外,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也将PFOA列为2B类致癌物,即“可能对人类致癌”。
2006年:EPA启动PFOA风险评估,并将其列为“可能致癌物”。同年,杜邦公司同意在2015年前逐步淘汰PFOA的使用,但其在环境和人体中的残留问题至今仍未完全解决,且PFOA的替代品(如GenX)也被发现具有类似的持久性和毒性。
特氟龙对人类健康的威胁不仅限于PFOA。当不粘锅等特氟龙涂层产品在高温下使用时,涂层可能会分解并释放出有毒气体,如氟化氢和全氟异丁烯。这些气体不仅对呼吸系统有害,还可能引发“聚合物烟雾热”,一种类似流感的症状。尽管制造商声称在正常使用条件下特氟龙是安全的,但消费者对其安全性的疑虑始终未能完全消除。
环境方面,特氟龙的生产和废弃处理也带来了严重的生态问题。特氟龙生产过程中使用的PFAS化合物具有极强的持久性,难以被自然降解。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的一项研究发现,美国多个州的地表水和地下水中均检测到高浓度的PFAS,尤其是在特氟龙生产设施附近。例如,西弗吉尼亚州的帕克斯堡(Parkersburg)地区,由于杜邦公司的特氟龙生产活动,当地饮用水源中的PFOA浓度远超安全标准,导致数万名居民长期暴露于高浓度污染物中。
PFOA和其他全氟化合物(PFAS)在水体、土壤和大气中的广泛分布,通过食物链进入生物体内,已经对全球生态系统造成了深远影响。这些化学物质不仅污染了饮用水源,还威胁到野生动植物的生存。一项发表在《环境科学与技术》(Environmental Science & Technology)上的研究发现,北极地区的海洋哺乳动物(如海豹和北极熊)体内检测到高浓度的PFAS,这表明这些污染物已通过大气和洋流传播到全球最偏远的生态系统。此外,鱼类和其他水生生物体内也普遍检测到PFAS,进一步增加了人类通过食物链暴露的风险。
PFAS化合物不仅污染水体,还会在土壤中积累,进而影响农作物生长。澳大利亚的一项研究发现,使用受PFAS污染的灌溉水种植的农作物中,PFAS浓度显著高于正常水平。这意味着,即使不直接接触特氟龙产品,人类也可能通过食用受污染的农作物而暴露于PFAS。
随着公众环保意识的提升和监管政策的加强,特氟龙及其相关化合物的使用正在逐步受到限制,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已采取行动限制其使用:美国环境保护署(EPA)于2016年将PFOA和PFOS(另一种全氟化合物)的饮用水健康建议值从400 ppt(万亿分之一)降低至70 ppt;欧盟于2020年将PFOA列入《斯德哥尔摩公约》的持久性有机污染物(POPs)清单,禁止其生产和销售;中国也在逐步加强对PFAS的监管,限制其在特定行业的使用。然而,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仍需全球范围内的共同努力:从研发更安全的替代材料,到加强环境监测和污染治理,路漫漫。
如果发明和创新产品在投入大规模应用前,没有经过充分的安全论证;在生产和使用中没有独立的第三方监管,那么全人类乃至整个地球的生物都无异于是这些产品实验中的小白鼠。据牛津大学Our World in Data统计,截至2022年8月11日,全球累计报告接种新冠病毒疫苗124.4亿剂次,接种率67.4%。这些接种了新冠病毒疫苗新冠疫苗的人是不是实验的小白鼠呢?恐怕一样需要事隔多年后,时间来告诉我们答案。
图片提供:猪脚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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