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Conlumists>沙白的临终独白
口述：沙白，2024-09-26～10-19，瑞士
父母亲和子女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共生的关系，是共同成长。就是说，孩子带给父母无穷的快乐。
有些父母其实生活挺空虚，不是说是已经过得很好，然后（生孩子）让生活再平添色彩。有些父母甚至是，本来的生活苍白无聊，或者说穷困潦倒，想再多生产一个劳动生产力，对不对？或者是想借有一个孩子能够填补自己生命中的空虚，是不是？真正是因为自己过得很好，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美好，自己体验过，觉得“哇塞，好棒！”，然后也希望有另外一个生命来体验的家庭其实没有那么多。至少在中国，我觉得是没有那么多的。
前两天有个人说我自私，我回怼了他。我说你说不定就是那个得不到孩子的爱和尊重的那个母亲或者是父亲。因为你养孩子就是让孩子来报恩你的。其实孩子不欠父母亲什么，父母亲也不欠孩子什么。孩子并没有要求被你生下来，是你自己寂寞空虚了。你生下了孩子，含辛茹苦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的人生就是如此的空虚，如此的无聊。
所谓的“孝顺”不是一个能够很精准的捕捉人跟人之间情感流动的词语。真正可以捕捉的应该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吧。“爱”这个东西是不能够被教育出来的。不是说你从小生出来，你给他灌输这样的一个想法，比如说“爱国主义教育”，你用不着去爱国主义教育，国家强大了，自然你就爱国了。比如说，像我父亲对我这样，他对我有爱，我对他当然也有爱，那这就是爱的涌动。而不是说什么孝顺跟不孝顺，恩不恩情这个样子的。这就是我对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一个关系的看法。
虽然说我也是很舍不得我父亲的，但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我肯定是我把我自己放在首位的，其次才是我爸爸。因为我自己如果不好了的话，我爸爸也是必定不好的。
网上有些人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叫自私？我也是为我爸考虑。
我爸我妈都78岁的人了。你们知不知道，我爸爸每周三天，都从很远的松江赶到我市区的延安西路来，接我回家。你们希望我爸爸是这样生活吗？他现在完全没有生活的自由！我妈妈本来身体不好。然后我现在也身体不好。其实我走对大家（父母）都是一种解脱。
还有就是，我的痛苦，你们其实没有看到。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卖惨的人。我有好几次除了血压低，生不如死。有好几天晚上冷的，在40°的天气里要开电热毯。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冷，浑身抽搐，就像发羊癫疯一样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当然不知道了！这是我第一次在透析的当天录视频。因为透析完之后，我会生不如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的。但是今天做这期视频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平时在你们面前展现的都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我已经把我最好的状态留给了你们。
可上一个视频，有人说我自私。首先我想问一下。你没有自私过吗？你难道没有因为想要自己变得更有钱一点，嫁一个你不是特别爱的男人吗？你难道没有因为想要实现自己年轻时候没有实现梦想，把很多压力加注给你的小孩吗？你难道没有，有的时候，比如说当父母生病生了很久很久以后，你也请不起护工，你必须在医院陪同的时候，心里面难道没有想过说“哎呀，我倒是有点希望我父母早点走，因为我实在也顶不住这个压力了”。你难道没有有的时候，为了一些私欲，去做了一些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的事情吗？那如果人不自私的话，为什么只对自己的小孩好呢？对吗？
人生来就是自私的。说的难听一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跟我爸说了。我肯定是首先是自己，其次我才是我父亲的女儿，我肯定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呢？这个逻辑之前也跟你们分析过，我自己都不好了，我爸爸看着也心疼啊，他感情上面是希望留下来的。但是你们理性的分析下，我父亲将来为了我这透析的事情会多么操劳。，他其实现在已经我感觉从3月份到现在，他已经是苍老了好几年了，他之前不是这样一个状态的。
我不欠我父母任何东西。父亲甚至可以说是我的灵魂伴侣。他给我带来了无限无限的快乐，我也给我的父亲带来了无限的快乐。我跟我父亲之间是不存在报恩说的。孩子带给你陪伴，带给你自我的内在成长。有什么好谁欠谁的，对吗？那么在我这种情况下（指自己因遗传基因得了不治之症。编者注），我觉得我就更不欠我父母什么东西了。我父亲就觉得我做的是一个正确的抉择。而且，我觉得我们两个的灵魂，会在宇宙爸爸的牵引之下，会再次相遇的，这点我深信不疑。
说他人自私人自己其实才是自私自利的人。真正无私的人，是不会觉得我的行为是自私的。而且说句实话，要不是为了我爸的话，我根本不会选择在瑞士透析5次。如果我是一个人来瑞士的话，我今天飞到瑞士，我明天就走。我自己拖着自己这个已经残败不堪的身体，带着爸爸继续的，其实是自己非常非常累的情况下面，带着他继续看好山好水。
我这个人还是属于denfensive的。就说你不要惹毛我了。就是说，不要在我的评论区下面随意对我的，就是对我的personality以及我的这个家庭情况，随意做揣测。也不要在下面随随便便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面就说“妈妈一定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爱孩子的母亲的。而且我也说的非常的客观了，我已经说了她对我的不爱可能只是在我生病以后体现出来的，有些时候有些“自私”只有在一个人、在一个非常极端的情况下面，它才可能展现出来。平时是展现不出来的。就像我说我的朋友和我远离，不是说因为我去瑞士，他们要跟我远离，OK，有没有听说过“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样的话？你们有没有经历过，就是在医院里面躺了整整3个月，然后重到140斤，大便小便全部都在床上，连翻左翻右都无法翻，就basically就只剩下一个嘴巴可以吃东西的这样一个状态的情况下面，没有人来帮过我。我妈妈没有到医院里面看过我一次，她的原因是他不会打的。
我今天可能讲的又有一点激动，就是我告诉你们，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就是小孩欠父母，父母欠小孩的。我们是彼此成就，我们是互相共生的。这样的一个关系的破裂，也就像是我之前说的，双方都要承担责任。（暗指她和母亲的关系。编者注）
也就这样吧，不好意思，今天可能给你们带来负能量了，拜拜！
(录自“沙白白的频道”，原Vblog标题《何为恩情》、《何为自私》、《我不欠我父母任何东西》，内容有删减）
编后语:
据说，盗墓有个行规，即【在上拉绳必是父，在下盗宝必是儿】。经验背后的逻辑是大部分情况下，父母对子女的爱胜过子女对父母的爱。但世间的事不都是百分百。必须承认，人的感情会变，因人因时而异。也的确在某些情况下，父母并不如子女期望的那样爱自己。比如，有的父母会遗弃天生残障的婴孩。
而且，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一个人无法真正体会他人的疾苦，应该克制评判他人行为、臆断他人对错的冲动。
沙白最后一次透析时，边吃着食物边向爸爸撒娇，表达着她本想多陪陪爸爸在瑞士玩一玩，但是身体真的好难受。她半躺在病床上，痛苦的表情和憔悴的面容和往日视频里神采奕奕、口齿伶俐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在瑞士肾透析4次了，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镜头前展现自己痛苦的一面。
她半倚病榻，有气无力的问镜头后的爸爸：“爸，你前面也说你很累，对吗？”
沙白爸爸苍老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对。是啊。”
视频后半段沙白恢复了往日里侃侃而谈、精神抖擞的风貌，还爆粗口回怼网暴她的人。估计起因是许多网友认为视频里的她看起来状态很好，不是那种应该放弃生命的人，私信指责她自私，不为父母考虑云云。这些真性情的流露，JM并未转录成文字。
JM认为，沙白的愤怒虽起因于网友们的指责，但这只是一个引子，这种情绪背后也有在受疾病折磨时，对自己无能的愤懑，对无力掌控自己人生的悲愤。当然，这样的解读也不一定对。人有旦夕祸福，能平安顺遂的走完一生实乃大福气。而大部分的人，总容易视而不见自己已经拥有的——父母给的这副健康的身体。
转录此文之时，正值前世界体操冠军吴柳芳的社交平台账号被封的讨论甚嚣尘上。面对舆情，管理者一如既往的一封了之，粗暴封号已成惯性。在JM看来，这个惯性背后是是懒惰、是不求进取。流量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禹治水，在于疏不在于堵。先秦·左丘明《国语·周语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管中窥豹，从这两件引发全民关注的事件中，JM也看到，大部分人已习惯被投喂片面信息，丧失了主动搜寻完整信息的能力，缺乏基本的常识和是非判断标准，就更不用说质疑能力和同时保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的智慧了。
真理越辩越明。但在流量至上的算法机制下，身处暗室，真相会距离普罗大众越来越远……
简介：沙白是首位公开获批在瑞士安乐死的中国内地华人，网传其真名为郑丰，“沙白”取自其英文名Elizabath，曾就读上海大学建筑系，亦取得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生前曾在上海某培训机构任英语老师，后创办自己的英语培训工作室，多才多艺，会多国语言，热爱旅行，足迹踏遍40多个国家和地区，20岁时被确诊为红斑狼疮，43岁在瑞士安乐死。
编辑：Wind
图片来源：沙白白的频道
